标题:憨山大师:论《道德经》 内容: 憨山大师:论《道德经》论《道德经》叙意西域诸祖造论以破外道之执、须善自他宗。 此方从古经论诸师、未有不善自他宗者。 吾宗末学、安于孤陋、昧于同体、视为异物。 不能融通教观、难于利俗。 其有初信之士、不能深穷教典。 苦于名相支离、难于理会。 至于酷嗜老庄为文章渊薮、及其论指归、莫不望洋而叹也。 迨观诸家注释、各徇所见、难以折衷。 及见口义副墨、深引佛经、每一言有当、且谓一大藏经皆从此出。 而惑者以为必当、深有慨焉。 余居海上枯坐之余、因阅楞严法华次、有请益老庄之旨者、遂蔓衍及此以自决。 非敢求知于真人、以为必当之论也。 且慨从古原教破敌者、发药居多、而启膏肓之疾者少。 非不妙投、第未诊其病源耳。 是故余以唯心识观而印决之。 如摩尼圆照、五色相鲜、空谷传声、众响斯应。 苟唯心识而观诸法、则彼自不出影响间也。 故以名论。 论教源尝观世之百工技艺之精、而造乎妙者、不可以言传。 效之者、亦不可以言得。 况大道之妙、可以口耳授受、语言文字而致哉。 盖在心悟之妙耳。 是则不独参禅、贵在妙悟。 即世智辩聪治世语言、资生之业、无有一法不悟而得其妙者。 妙则非言可及也。 故吾佛圣人说法华、则纯谭实相。 乃至妙法、则未措一词。 但云如是而已。 至若悟妙法者、但云善说法者。 治世语言资生业等、皆顺正法。 而华严五地圣人、善能通达世间之学。 至于阴阳术数、图书印玺、医方辞赋、靡不该练、然后可以涉俗利生。 故等觉大士、现十界形。 应以何身何法得度、即现何身何法而度脱之。 由是观之、佛法岂绝无世谛、而世谛岂尽非佛法哉。 由人不悟大道之妙、而自画于内外之差耳。 道岂然乎。 窃观古今卫道藩篱者、在此、则曰彼外道耳。 在彼、则曰此异端也。 大而观之、其犹贵贱偶人、经界太虚、是非日月之光也。 是皆不悟自心之妙而增益其戏论耳。 盖古之圣人无他、特悟心之妙者、一切言教、皆从妙悟心中流出、应机而示浅深者也、故曰无不从此法界流、无不还此法界。 是故吾人不悟自心不知圣人之心。 不知圣人之心、而拟圣人之言者、譬夫场人之欣戚、虽乐不乐、虽哀不哀、哀乐原不出于己有也。 哀乐不出于己、而以己为有者、吾于释圣人之言者见之。 论心法余幼师孔不知孔。 师老不知老。 既壮、师佛不知佛。 退而入于深山大泽、习静以观心焉。 由是而知三界唯心、万法唯识。 既唯心识观。 则一切形、心之影也。 一切声、心之响也。 是则一切圣人、乃影之端者。 一切言教、乃响之顺者。 由万法唯心所现。 故治世语言资生业等、皆顺正法。 以心外无法、故法法皆真、迷者执之而不妙。 若悟自心、则法无不妙。 心法俱妙、唯圣者能之。 论去取吾佛经尽出自西域、皆从翻译。 然经之来始于汉。 至西晋方大盛。 晋之译师、独称罗什为最。 而什之徒生肇融睿四公、僧之麟凤也。 而什得执役。 然什于肇亦曰。 余解不谢子、文当相揖耳。 盖肇尤善老庄焉。 然佛经皆出金口所宣。 而至此方、则语多不类。 一经而数译者有之。 以致浅识之疑。 殊不知理实不差。 文、在译人之巧拙耳。 故藏经凡出什之手者、文皆雅致。 以有四哲左右焉。 故法华理深辞密曲尽其妙不在言。 而维摩文势宛庄、语其理自昭著。 至于肇四论、则浑然无隙。 非具正法眼者、断断难明。 故惑者非之。 以空宗庄老孟浪之谈宜矣。 清凉观国师、华严菩萨也。 至疏华严、每引肇论、必曰肇公、尊之也。 尝窃论之。 藉使肇见不正、则什何容在座。 什眼不明、则译何以称尊。 若肇论不经、则观又何容口。 古今质疑颇多、而概不及此、何哉。 至观华严疏、每引老庄语甚伙。 则曰取其文不取其意。 圭峰则谓二氏不能原人。 宗镜辟之尤著。 然上诸师、皆应身大士、建大法幢者、何去取相左如此。 尝试论之。 抑各有所主也。 盖西域之语、质直无文、且多重复。 而译师之学、不善两方者、则文多鄙野、大为理累。 盖中国圣人之言、除五经束于世教、此外载道之言者、唯老一书而已。 然老言古简、深隐难明。 发挥老氏之道者、唯庄一人而已。 笔乘有言。 老之有庄、犹孔之有孟。 斯言信之。 然孔称老氏犹龙。 假孟而见庄岂不北面耶。 间尝私谓中国去圣人、即上下千古负超世之见者、去老唯庄一人而已。 载道之言广大自在、除佛经、即诸子百氏究天人之学者、唯庄一书而已。 藉令中国无此人、万世之下不知有真人。 中国无此书、万世之下不知有妙论。 盖吾佛法广大微妙。 译者险辞以济之、理必沉隐。 如楞伽是已。 是故什之所译称最者、以有四哲为之辅佐故耳。 观师有言。 取其文不取其意。 斯言有由矣。 设或此方有过老庄之言者。 肇必舍此而不顾矣。 由是观之。 肇之经论用其文者。 盖肇宗法华。 所谓善说法者、世谛语言资生业等、皆顺正法。 乃深造实相者之所为也。 圭峰少而宗镜远之者。 孔子作春秋、假天王之令而行赏罚。 二师其操法王之权而行褒贬欤。 清凉则浑融法界、无可无不可者。 故取而不取。 是各有所主也。 故余于法华见观音三十二应。 则曰应以婆罗门身得度、即现其身而为说法。 至于妙庄严二子则曰汝父信受外道、深著婆罗门法。 且二子亦悔生此邪见之家。 盖此方老庄、即西域婆罗门类也。 然此刚为现身说法、旋即斥为外道邪见、何也。 盖在著与不著耳。 由观音圆通无碍、则不妨现身说法。 由妙庄深生执著、故为外道邪见。 是以圣人教人、但破其执、不破其法。 是凡执著音声色相者非正见也。 论学问余每见学者披阅经疏、忽撞引及子史之言者、如拦路虎、必惊怖不前。 及教之亲习。 则曰彼外家言耳。 掉头弗顾。 抑尝见士君子为庄子语者、必引佛语为证。 或一言有当。 且曰佛一大藏尽出于此。 嗟乎。 是岂通达之谓耶。 质斯二者。 学佛而不通百氏。 不但不知世法。 而亦不知佛法。 解庄而谓尽佛经。 不但不知佛意。 而亦不知庄意。 此其所以难明也。 故曰自大视细者不尽。 自细视大者不明。 余尝以三事自勖曰。 不知春秋、不能涉世。 不知老庄、不能忘世。 不参禅、不能出世。 知此、可与言学矣。 论教乘或问。 三教圣人本来一理、是果然乎。 曰。 若以三界唯心、万法唯识而观。 不独三教本来一理。 无有一事一法、不从此心之所建立。 若以平等法界而观。 不独三圣本来一体。 无有一人一物、不是毗卢遮那海印三昧威神所现。 故曰不坏相而缘起、染净恒殊。 不舍缘而即真、圣凡平等。 但所施设、有圆融行布、人法权实之异耳。 圆融者。 一切诸法、但是一心。 染净融通、无障无碍。 行布者。 十界五乘五教理事因果浅深不同。 所言十界谓四圣六凡也。 所言五教谓小始终顿圆也。 所言五乘、谓人天声闻缘觉菩萨也。 佛则最上一乘矣。 然此五乘、各有修进、因果阶差、条然不紊。 所言人者、即盖载两间、四海之内、君长所统者是已。 原其所修、以五戒为本。 所言天者、即欲界诸天、帝释所统。 原其所修、以上品十善为本。 色界诸天、梵王所统。 无色界诸天、空定所持。 原其所修、上品十善、以有漏禅九次第定为本。 此二乃界内之因果也。 所言声闻所修、以四谛为本。 缘觉所修、以十二因缘为本。 菩萨所修、以六度为本。 此三乃界外之因果也。 佛则圆悟一心、妙契三德。 摄而为一、故曰圆融。 散而为五、故曰行布。 然此理趣、诸经备载。 由是观之。 则五乘之法、皆是佛法。 五乘之行、皆是佛行。 良由众生根器大小不同、故圣人设教浅深不一。 无非应机施设、所谓教不躐等之意也。 由是证知孔子、人乘之圣也。 故奉天以治人。 老子、天乘之圣也。 故清净无欲、离人而入天。 声闻缘觉、超人天之圣也。 故高超三界、远越四生、弃人天而不入。 菩萨、超二乘之圣也。 出人天而入人天。 故往来三界、救度四生、出真而入俗。 佛则超圣凡之圣也。 故能圣能凡、在天而天、在人而人。 乃至异类分形、无往而不入。 且夫能圣能凡者、岂圣凡所能哉。 据实而观、则一切无非佛法、三教无非圣人。 若人若法、统属一心。 若事若理、无障无碍。 是名为佛。 故圆融不碍行布、十界森然。 行布不碍圆融、一际平等。 又何彼此之分、是非之辩哉。 故曰、或边地语说四谛。 或随俗语说四谛。 盖人天随俗而说四谛者也。 原彼二圣、岂非吾佛密遣二人而为佛法前导者耶。 斯则人法皆权耳。 良由建化门头、不坏因果之相。 三教之学皆防学者之心。 缘浅以及深、由近以至远、是以孔子欲人不为虎狼禽兽之行也。 故以仁义礼智授之。 姑使舍恶以从善、由物而入人。 修先王之教、明赏罚之权。 作春秋以明治乱之迹。 正人心、定上下、以立君臣父子之分。 以定人伦之节。 其法严、其教切、近人情而易行。 但当人欲横流之际、故在彼汲汲犹难之。 吾意中国非孔氏、而人不为禽兽者几希矣。 虽然、孔氏之迹固然耳。 其心岂尽然耶。 况彼明言之曰、毋意毋必毋固毋我。 观其济世之心岂非据菩萨乘、而说治世之法者耶。 经称儒童、良有以也。 而学者不见圣人之心将谓其道如此而已矣。 故执先王之迹以挂功名、坚固我执。 肆贪欲而为生累。 至操仁义而为盗贼之资、启攻斗之祸者有之矣。 故老氏愍之曰、斯尊圣用智之过也。 若绝圣弃智、则民利百倍。 剖斗折衡、则民不争矣。 甚矣、贪欲之害也。 故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。 故其为教也、离欲清净。 以静定持心、不事于物。 澹泊无为、此天之行也。 使人学此、离人而入于天。 由其言深沉、学者难明。 故得庄子起而大发扬之。 因人之固执也深、故其言之也切。 至于诽尧舜、薄汤武、非大言也。 绝圣弃智之谓也。 治推上古、道越羲皇、非漫谈也。 甚言有为之害也。 诋訾孔子、非诋孔子、诋学孔子之迹者也。 且非实言、乃破执之言也。 故曰寓言十九、重言十七、诃教劝离、隳形泯智。 意使离人入天、去贪欲之累故耳。 至若精研世故、曲尽人情、破我执之牢关、去生人之大累。 寓言曼衍、比事类辞、精切著明、微妙玄通工、深不不可识。 此其说人天法、而具无碍之辩者也。 非夫现婆罗门身而说法者耶。 何其游戏广大之若此也。 枇糠尘世、幻化死生、解脱物累、逍遥自在、其超世之量何如哉。 尝谓五伯僭窃之余、处士横议、充塞仁义之途。 若非孟氏起而大辟之。 吾意天下后世难言矣。 况当群雄吞噬之剧。 举世颠瞑、亡生于物欲、火驰而不返者众矣。 若非此老崛起、攘臂其间。 后世纵有高洁之士、将亦不知轩冕为桎梏矣。 均之济世之功、又何如耶。 然其工夫由静定而入、其文字从三昧而出。 后人以一曲之见而窥其人、以浊乱之心而读其书、茫然不知所归趣。 苟不见其心而观其言、宜乎惊怖而不入也。 且彼亦曰、万世之后、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、是旦暮遇之也。 然彼所求之大圣、非佛而又其谁耶。 吾意彼为吾佛破执之前矛、斯言信之矣。 世人于彼尚不入、安能入于佛法乎。 论工夫吾教五乘进修工夫、虽各事行不同。 然其修心、皆以止观为本。 故吾教止观、有大乘、有小乘、有人天乘、四禅八定、九通明禅。 孔氏亦曰、知止而后有定。 又曰、自诚明。 此人乘止观也。 老子曰、常无欲以观其妙、常有欲以观其微。 又曰、万物并作、吾以观其复。 庄子亦曰、莫若以明。 又曰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。 又曰、人莫鉴于流水、而鉴于止水。 惟止、能止众止也。 又曰、大定持之。 至若百骸九窍、赅而存焉。 吾谁与为亲。 又曰、咸其自取。 怒者其谁耶。 至若黄帝之退居、颜子之心斋、文人承蜩之喻、仲尼梦觉之论。 此其静定工夫。 举皆释形去智、离欲清净。 所谓厌下苦粗障、欣上净妙离。 冀去人而入天。 按教所明、乃舍欲界生、而生初禅者。 故曰、宇泰定者、发乎天光。 此天乘止观也。 首楞严曰、一切世间所修心人、爱染不生、无留欲界。 是人应念身为梵侣。 又曰、欲习既除、离欲心现。 是人应时能行梵德、名为梵辅。 又曰、清净禁戒、加以明悟。 是人应时能统梵众、为大梵王。 又曰、此三胜流、一切烦恼所不能逼。 虽非正修真三摩地。 清净心中、诸漏不动、名为初禅。 至于澄心不动、湛寂生光、倍倍增胜、以历二三四禅。 精见现前、陶铸无碍。 以至究竟群几、穷色性性、入无边际、名色究竟天。 此其证也。 由是观之、老氏之学、若谓大患莫若于有身、故灭身以归无。 劳形莫先于有智、故释智以沦虚。 此则有似二乘。 且出无佛世、观化知无、有似独觉。 原其所宗、虚无自然、即属外道。 观其慈悲救世之心、人天交归、有无双照、又似菩萨。 盖以权论。 正所谓现婆罗门身而说法者。 据实判之、乃人天乘精修梵行而入空定者也。 所以能济世者、以大梵天王为娑婆主、统领世界、说十善法、救度众生。 据华严地上菩萨为大梵王。 至其梵众、皆实行天人、由人乘而修天行者、此其类也无疑矣。 吾故曰、庄语纯究天人之际、非孟浪之谈也。 论行本原夫即一心而现十界之像。 是则四圣六凡、皆一心之影响也。 岂独人天为然哉。 究论修进阶差、实自人乘而立。 是知人为凡圣之本也。 故裴休有言曰、鬼神沈幽愁之苦。 鸟兽怀獝狖之悲。 修罗方嗔。 诸天耽乐。 可以整心虑、趣菩提、唯人道为能耳。 由是观之、舍人道无以立佛法、非佛法无以尽一心。 是则佛法以人道为镃基、人道以佛法为究竟。 故曰、菩提所缘、缘苦众生。 若无众生、则无菩提。 此之谓也。 所言人道者、乃君臣父子夫妇之间、民生日用之常也。 假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、不识不知、无贪无竞、如幻化人。 是为诸上善人俱会一处。 即此世界为乐之国矣。 又何庸夫圣人哉。 奈何人者、因爱欲而生、爱欲而死。 其生死爱欲者、财色名食睡耳。 由此五者、起贪爱之心、构攻斗之祸。 以致君不君、臣不臣、父不父、子不子。 虽先王之赏罚、不足以禁其心。 适一己无厌之欲、以结未来无量之苦。 是以吾佛愍之曰、诸苦所因贪欲为本。 若灭贪欲、无所依止。 故现身三界、与民同患。 乃说离欲出苦之要道耳。 且不居天上而乃生于人间者、正示十界因果之相、皆从人道建立也。 然既处人道、不可不知人道也。 故吾佛圣人不从空生、而以净梵为父摩耶为母者、示有君亲也。 以耶输为妻、示有夫妇也。 以罗侯为子、示有父子也。 且必舍父母而出家、非无君亲也、割君亲之爱也。 弃国荣而不顾、示名利为累也。 掷妻子而远之、示贪欲之害也。 入深山而苦修、示离欲之行也。 先习外道四遍处定、示离人而入天也。 舍此而证正遍正觉之道者、示人天之行不足贵也。 成佛之后、入王宫而舁父棺、上忉利而为母说法、示佛道不舍孝道也。 依人间而说法、示人道扬趣菩提也。 假王臣为外护、示处世不越世法也。 此吾大师示现度生之楷模、垂诫后世之弘范也。 嗟乎、吾人为佛弟子、不知吾佛之心。 处人间世、不知人伦之事。 与之论佛法、则儱侗真如、瞒顸佛性。 与之论世法、则触事面墙、几如梼昧、与之论教乘、则曰枝叶耳、不足尚也。 与之言六度、则曰菩萨之行、非吾所敢为也。 与之言四谛、则曰彼小乘耳、不足为也。 与之言四禅八定、则曰彼外道所习耳、何足齿也。 与之言人道、则茫不知君臣父子之分、仁义礼智之行也。 嗟乎、吾人不知何物也。 然而好高慕远、动以口耳为借资。 竟不知吾佛教人出世、以离欲之行为第一也。 故曰离欲寂静、最为第一。 以余生人道、不越人乘、故幼师孔子。 以知人欲为诸苦本、志离欲行、故少师老庄。 以观三界唯心、万法唯识、知十界唯心之影响也、故皈命佛。 论宗趣老氏所宗虚无大道。 即楞严所谓晦昧为空、八识精明之体也。 然吾人迷此妙明一心而为第八阿赖耶识。 依此而有七识为生死之根。 六识为造业之本。 变起根身器界生死之相。 是则十界圣凡、统皆不离此识。 但有执破染净之异耳。 以欲界凡夫、不知六尘五欲境界、唯识所变。 乃因六识分别、起贪爱心、固执不舍。 造种种业、受种种苦。 所谓人欲横流。 故孔子设仁义礼智教化为堤防、使思无邪、姑舍恶而从善。 至于定名分、正上下、然其道未离分别。 即所言静定工夫。 以唯识证之。 斯乃断前六识分别邪妄之思、以袪斗诤之害。 而要归所谓妙道者、乃以七识为指归之地。 所谓生机道原。 故曰生生之谓易是也。 至若老氏以虚无为妙道、则曰谷神不死。 又曰死而不亡者寿。 又曰生生者不生。 且其教以绝圣弃智忘形去欲为行、以无为为宗极、斯比孔则又进。 观生机深脉、破前六识分别之执。 伏前七识生灭之机。 而认八识精明之体即楞严所谓罔象虚无微细精想者、以为妙道之源耳。 故曰、惚兮恍、其中有象。 恍兮惚、其中有物。 以其此识乃全体无明、观之不透。 故曰、杳杳冥冥、其中有精。 以其识体不思议熏不思议变。 故曰玄之又玄。 而称之曰妙道。 以天地万物皆从此中变现。 故曰、天地之根、众妙之门。 不知其所以然而然、故庄称自然。 且老乃中国之人也。 未见佛法、而深观至此、可谓捷疾利根矣。 借使一见吾佛而印决之、岂不顿证真无生耶。 吾意西涉流沙、岂无谓哉。 大段此识、深隐难测。 当佛未出世时、西域九十六种、以六师为宗。 其所立论百什、至于得神通者甚多、其书又不止此方之老庄也。 洎乎吾佛出世、灵山一会、英杰之士、皆彼六师之徒。 且其见佛、不一言而悟。 如良马见鞭影而行、岂非昔之工夫有在。 但邪执之心未忘、故令见佛、只在点化之间以破其执耳。 故佛说法原无赘语、但就众生所执之情、随宜而击破之。 所谓以楔出楔者、本无实法与人也。 至于楞严会上、微细披剥、次第征辩、以破因缘自然之执、以断凡夫外道二乘之疑。 而看教者不审乎此、但云彼西域之人耳、此东土之人也。 人有彼此、而佛性岂有二耶。 且吾佛为三界之师、四生之父。 岂其说法、止为彼方之人、而此十万里外、则绝无分耶。 然而一切众生、皆依八识而有生死。 坚固我执之情者、岂只彼方众生有执、而此方众生无之耶。 是则此第八识、彼外道者、或执之为冥谛、或执之为自然、或执之为因缘、或执之为神我。 即以定修心生于梵天、而执之为五现涅槃。 或穷空不归、而入无色界天。 伏前七识生机不动。 进观识性、至空无边处、无所有处、以极非非想处。 此乃界内修心、而未离识性者。 故曰、学道之人不识真、只为从前认识神、无量劫来生死本、痴人认作本来人者、是也。 至于界外声闻、已灭三界见思之惑、已断三界生死之苦、已证无为寂灭之乐。 八识名字尚不知、而亦认为涅槃、将谓究竟归宁之地。 且又亲从佛教得度、犹费吾佛四十年弹诃淘汰之功。 至于法华会上、犹怀疑佛之意、谓以小乘而见济度。 虽地上菩萨、登七地已、方舍此识、而犹异熟未空。 由是观之、八识为生死根本、岂浅浅哉。 故曰、一切世间诸修行人、不能得成无上菩提。 乃至别成声闻缘觉、及成外道、诸天魔王、及魔眷属、皆由不知二种根本。 一者无始生死根本、则汝今者与诸众生、用攀缘心为自性者。 二者无始涅槃元清净体、则汝今者识精元明、能生诸缘、缘所遗者。 正此之谓也。 噫、老氏生人间世、出无佛世、而能穷造化之原、深观至此。 即其精进工夫、诚不易易。 但未打破生死窠窟耳。 古德尝言、孔助于戒、以其严于治身。 老助于定、以其精于忘我。 二圣之学、与佛相须而为用、岂徒然哉。 据实而论、执孔者、涉因缘、执老者、堕自然。 要皆未离识性、不能究竟一心故也。 佛则离心意识、故曰、本非因缘、非自然性、方彻一心之源耳。 此其世出世法之分也。 故佛所破、正不止此。 即出世三乘、而亦皆在其中矣。 世人但见庄子诽尧舜薄汤武、诋訾孔子之徒、以为惊异。 若闻世尊诃斥二乘以为焦芽败种悲重菩萨以为佛法阐提、又将何如耶。 然而佛诃二乘、非诃二乘、诃执二乘之迹者、欲其舍小趣大也。 所谓庄诋孔子、非诋孔子、诋学孔子之迹者、欲其绝圣弃智也。 要皆遣情破执之谓也。 若果情忘执谢、其将把臂而游妙道之乡矣。 方且欢忻至乐之不暇、又何庸夫愦愦哉。 此其华严地上菩萨、而于涂炭事火卧棘投针之俦、靡不现身其中、与之而作师长也。 苟非佛法、又何令彼入佛法哉。 故彼六师之执帜、非佛不足以拔之。 吾意老庄之大言、非佛法不足以证向之。 信乎游戏之谈、虽老师宿学、不能自解免耳。 今以唯心识观、皆不出乎响矣。 此论创意、盖予居海上时、万历戊子冬、乞食王城、尝与洞观居士夜谈所及、居士大为抚掌。 庚寅夏日、始命笔焉。 藏之既久、向未拈出。 甲午冬、随缘王城、拟请益于弱侯焦太史、不果。 明年乙未春、以弘法罹难、其草业己遗之海上矣。 仍遣侍者往残简中搜得之。 秋蒙恩遣雷阳、达观禅师、由匡庐杖策候予于江上。 冬十一月、予方渡江、晤师于旅泊庵、夜坐出此、师一读三叹曰、是足以袪长迷也。 即命弟子如奇、刻之以广法施。 予固止之。 戊戍夏、予寓五羊时、与诸弟子结制垒壁间、为众演楞严宗旨、门人宝贵、见而叹喜、愿竭力成之、以卒业焉。 噫、欲识佛性义、当观时节因缘。 此区区片语、诚不足为法门重轻。 创意于十年之前、而克成于十年之后、作之于东海之东、而行之于南海之南。 岂机缘偶会而然耶。 道与时也、庸可强乎。 然此、盖因观老庄而作也、故以名论。 发布时间:2024-02-05 08:25:26 来源:居士之家 链接:https://www.vegetairan.com/content/857.html